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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最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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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家裏,爸爸的權杖是那一根光滑的鋤頭柄。媽媽的法寶是生養的恩情,樊明的利器是撒嬌和兒子這一個身份。

只有樊簡,她好像從來都只有屈服的份。

但事關自己的終生大事,泥人也會生出三分火氣,樊簡皺著眉頭想也不想的說道,“你生我養我沒錯,樊明你也是你生的養的,為什麽你從來都只逼我卻事事遷就他?”

“他是我的兒子。我老了就靠他養了。”這是媽媽的又一法寶。

在肚子裏就決定的性別在這個家裏有著絕對的優勢。

“你不要事事都和他比,你要和你周圍的女孩子比,你看看那些和你一樣大的女孩,現在都已經成家不再要父母管了,你再看看你。”

媽媽嫌棄的語氣和眼神讓樊簡想到搭在洗碗池邊黑乎乎的抹布。

“我和別人比嗎?陳容成績比我差,她現在卻在上學,不需要像我一樣掙錢補貼家裏,在你拿我和那些父母比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和他們的父母比較一下?我為什麽沒學上,是因為成績差嗎?”

媽媽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你一定要往心上紮刀子是不是?你是想我死還是怎麽樣?”

媽媽的聲音的如沁血一般,聽來讓人如此心碎。

媽媽的手放在胸口,臉低低的垂著,欠豐的兩頰看上去就像古時通用的銀元寶,看不到她的淚,冬日混沌的光線照在她額間紋路上,那是一張已經漸漸老去的臉。

她的過去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不管那個事實是由誰造成的,終已成定局的。她把握住的現在能改變那未來的未來。

她的未來是一張純潔的白紙,她只是不想再讓媽媽肆意的塗畫。

樊簡的話和她的關門聲一樣的輕,“我不想嫁,因為我有喜歡的人。”

關上門就是完全屬於樊簡自己的世界,她坐在床尾,窗戶照進來的光線從晃眼變的昏暗。

已經過去很久了嗎?樊簡只覺得太快,門口響起的絡繹不絕的腳步聲,急促的,緩慢的,沈重的,雜亂無章的,什麽時候她的房門變成了路口了呢?

腳步聲還在流連,這到底和路口還是有本質的區別,徘徊在路口的人終會找到自己的目標而離開,房門外的腳步聲卻總是遲疑猶豫。

正如樊簡整個內心世界一樣,她很願意將自己內心的想法展示在父母的面前,但父母的腳步在門外總是輾轉。

他們看不到這樣一扇門,也許他們看到了也並不在乎。在他們的眼裏,樊簡這個懂事不需要操太多心的女兒從來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件聽從他們吩咐,不會有什麽抱怨的辦事的工具。

樊簡跟在父母身邊長大,媽媽卻連她是什麽時候成為一個真正的女孩都不知道。爸爸永遠記不得她上的幾年級,被分在幾班。

當他們要求樊簡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卻破天荒的遭到了樊簡的拒絕之後,他們才驚慌的發現這個女兒身上出現他們無法掌控的東西。

他們開始慌了,只是那扇對他們敞開卻被長久忽視的門早已經緊緊的關閉,他們焦急,他們無奈,他們卻只能在門外徘徊。

窗外是一片烏壓壓的黑,無星無月,只有那凜冽的風擊打著玻璃,然後將風分裂成無數的小塊從窗戶縫裏鉆進來。

耳邊似乎響起了低低呼喚聲,樊簡掙紮著睜開眼,安在床頭那盞老式的大頭燈泡,裏面的鎢絲已經變成了橘黃色。

媽媽的身子是佝著的,搬了張小凳子坐在樊簡的床前,像是在課堂上犯錯怕被老師批評的孩子。

樊簡揉了揉眼睛,目光從鎢絲燈泡轉到被打開的房門上。紅色的油漆已經變老,門框上那已經生銹的鎖也有些年頭了,門的反鎖已經被鑰匙打開。

鑰匙的持有者堂而皇之的入門,根本沒想過這個世界的主人的感受。

窗戶外面是黑洞洞的夜,媽媽壓低的聲音如寒夜裏的嗚咽的風似的。

“小簡,媽媽說的話你好好想過沒有?媽媽絕對不會害你的。”

樊簡的腦海「嗡」的一聲響了起來,“那我的話你想過沒有?”

樊簡這次的態度的強硬顯然超出了媽媽的預期,她驟然從凳子上站起來,聲音也伴隨著身體的拔高而拔高。

“你是怎麽都不肯聽我的話了是嗎?”

被窩外是一片冰冷的世界,長了凍瘡的手露在外面被凍的發僵,樊簡動了動手指,手指的回應有些遲鈍。

“是你從來都不肯聽聽我說的話。”

媽媽眉毛陡然撥高,片刻之後卻又坐了下來,老粉色薄而輕巧的兩片嘴唇抿了一下,“是嗎?那你和我說說,說說你的事,說說關於你喜歡的那個人的事。”

樊簡又望了一眼黑洞洞的窗外,她是一個唯物主義論者,此刻也不禁開始懷疑起了坐在她旁邊的這個人就是她認知和記憶裏的那個媽媽。

反鎖的門遇到鑰匙,就毫無反手之力。樊簡緊閉的房門被打開,而父母這種擁有著血緣至親鑰匙的人又輕而易舉的打開了樊簡的心門。

樊簡將手縮到溫暖的被窩裏,凍僵的手開始回暖,猶如少女一顆沈寂的心慢慢散發出了活力。

陳容的話暫時被她撇到一邊,心中出現了一個名字和影像,剛開始還很模糊,隨著那些磕碰的話語慢慢的變的流暢,那個影子也越來越清晰。

好像熱了起來,樊簡將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媽媽那兩頰微瘦,整體輪廓偏圓的臉上也不禁浮現出了一絲微笑,薄而輕巧的嘴唇邊似乎還帶著一抹笑意。

“聽起來確實不錯。”媽媽難得讚同樊簡的話。

樊簡的腦袋一熱,感動的差點就要掀開而被子和媽媽促膝長談。

媽媽的下一句話卻讓樊簡入墜地獄,“只是他那樣的人,憑什麽會要你呢?你覺得你有哪一點能配得上人家?”

媽媽臉上的笑是那樣 諷刺,也許從一開始,那就不是樊簡認為的認同的笑意,而是放心的笑。也是能讓樊簡死心的笑。

從媽媽那薄而輕巧的兩片嘴唇裏吐出來的話就像是一柄柄雪亮的利刃,插在了樊簡的心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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